七日亲吻
(油炸玫瑰)
第一日。
罗斯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笼罩住他的半张脸染成古铜色,也乐意歇在他手中洁白的羽毛上;他拿起一只手撑住下巴,出神地望着一片空白的纸张,睫毛追逐着蝴蝶一样的颤动。
他微微转动眼球,想起同样的阳光下某个破坏他行动的家伙衣襟上溅起的鲜血,略微龇起的虎牙和回荡在空气中的笑声,还有那毫不掩饰得意的、好似鸟儿的翅膀所能尽力飞扬起的眉角——眼睛,是的,那双眼睛。再等上个把个小时,天空就会将与之类似的东西呈现出来了。可那不过是苍穹的碎屑,怎么能和其媲美呢……
啪嗒。
罗斯愣了一下。他看见红色的墨水滴下,浸湿了纸张,晕出像血花一样的细小痕迹。可他却禁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墨水又毁坏了一页信纸一样,只是若无其事地将复古的羽毛笔扔在一边,拿起平时使用的钢笔在新的一张纸上书写起来;这次他下笔如飞,一点儿也没有停顿。
“我确实表达了心意,”罗斯喃喃地念着,想在信上献吻又觉得不太妥当。他目光流连地婆娑着信上的字迹,似乎已经与即将阅读此信的人四目相对:“我确实表达了心意,我的朋友。”
他将搁在唇边的手指按到了信的火漆上,仿佛已经亲吻了无数个日夜。
第二日。
罗斯看着笼子里羽毛锃亮的小生物。他很少亲手做什么事了,因为肉体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牢笼,阻止他思维舞动的枷锁;所以他在屋顶与墙上穿梭时总有一点力不从心,不过没关系,只要小小的一点迷药就能让鸟儿失去行动能力,当然没关系,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已经属于他了!
罗斯隔着笼子亲吻乌鸦的喙。
然后他将头撤起来,拿手指逗弄那只鸟,有些好奇它进一步的反应;乌鸦向他歪歪头,在笼子里挣扎跳动几步,用黑葡萄一般的小眼睛注视着他。罗斯感到一丝趣味,戏谑的笑容还没挂上,他所等待的人就翩然而至。
“他真漂亮啊,不是吗?”
来人冲他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好像早已知晓,又仿佛丁点不放在心上。
第三日。
男人身手矫健。
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像猛虎,每一击都危险而致命;有时候你又会觉得他像猎豹,拿锐利明亮的眸子顿住身形窥视着你,只要稍有破绽就会命丧黄泉。但罗斯总是在想到这些的同时想到被他抓住的乌鸦,它眼中的狡黠还未能泯灭。
——乌鸦,属于自己的乌鸦。
足够明显了。罗斯笑着叹息了一句,又忍不住开始称赞雅各挥舞击拳时英勇的身姿。他好像早知道罗斯在这里,眉眼间尽是如小孩般单纯的自得和笑意。
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赤裸着上身,也不在意罗斯是否跟来;他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拿手挡住眼睛,下午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地又长又细。
而罗斯,罗斯坠在他的后面,拾起一捧黑影挨在唇边。
第四日。
这看起来是个私人聚会。
暗红色的窗帘,像戏台的幕布一样厚重;严肃庄重的复杂吊灯从漆地金黄的天花板上低垂下来,如同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手似的细碎水晶上透露出柔和的光晕。如果说罗斯没在周围低沉轻灵的音乐下发现窃窃私语的来宾们面容模糊不清,那么当他看见了舞厅中央红布上安放的乌鸦,他也该明白这不过是个梦境。
他抿着唇环视四周,然后发现那个刺客小伙正穿着挺拔的正装,一步一步向他款款走来。
看不清五官的人们在圈外掩嘴交谈着,仿佛剧台下的观众一样叽叽喳喳。
于是罗斯低下头。他执起朝他微笑的男人的手,轻轻在上面烙下一吻。他问:
“我有这个荣幸吗?”
梦中的人摇了摇头。他只是抽出手,让罗斯可以看到他身后的红布台。
关在笼子里的乌鸦不见了,而人群猛地爆发出如浪潮一般的尖笑。
第五日。
这一次的“不”真是震耳欲聋。
罗斯居高临下地看了雅各一眼,然后缓慢地收回视线,做的第一件事是将他漂亮的乌鸦掐死在手里。
什么?他有这个权利的!这是他的所有物,他有权利在它逃跑之前把它处死,然后送给某人。
是的,他当然有。
罗斯又重新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拿出那只雪白的羽毛笔,飘扬的尾尖故意地扫到了漆黑的墨水:他一边写着字,那墨水就一边淌下来,像某种肮脏的泪水一样丑陋。
“来吧,给弗莱先生送过去。”他捏着那只死去的乌鸦良久,才皱着眉闭上眼皮。他摸索地碰了碰还残余着热度的瘦小头部,犹豫地吻了吻它的翅膀:“他会来吧,路易斯?……但我必须走了,我的朋友。”
这是最终的戏剧了。
第六日。
火势从附近的道具蔓延攀爬上大厅的柱子,被灼烧的木质品们发出了噼里啪啦地哀嚎;罗斯站在舞台上咆哮着,好似喷涌而来的热浪对他毫无影响,他不过是在得意自己亲手创造的地狱。
他在笑,肯定是因为人群惊恐的表情使他愉悦;他在哭,恶魔怎么会哭?只是火焰的灰烟熏到了他的双眼!
看到了吗,亲爱的?所谓恶魔的血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你要杀他时轻易地就伸出了刀刃——但你真的应该避开那些鲜血,它们会让你染上无法治愈的诅咒。
恻隐的人蹲下身,咬牙切齿地向濒危的戏剧家索要理由;可戏剧家只是眨眨眼,似乎奢求着吻能堵住他的质问。
“为什么不呢?”罗斯反问着。
第七日。
雅阁看了看桌上的乌鸦标本,然后隔着的玻璃将唇贴了上去。
用他说过悔恨之语,用他念过决裂之章,用他呕出恶毒之言的唇。
可只品尝出了冰冷和苦涩。
评论(4)